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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高中语文 回望阅读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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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

几年前,马来西亚的水彩画家谢文钏先生,托人给我寄来一张小画,是我自己的旧时习作,应该是大学毕业之前交到系里的一张水墨画。文钏是我的同班同学,毕业后的那个夏天,去系办公室辞行的时候,见到这些已经无人认领的作业,在助教的建议之下,他就当作纪念品带回马来西亚去了。多年之后,才又辗转寄还给我。

这张小画是临稿的习作,画得不很用心,乏善可陈。倒是画面左上角我用拙劣的书法所提的那些字句,唤醒了我的记忆:

关山梦,梦断故园寒。塞外英豪何处去,天涯鸿雁几时还,拭泪话阴山。

生硬的字句,早已忘却的过去,可是我知道这是我填的词。应该是大学四年级上学期,在溥心畲老师的课堂里开始学习,胡乱试着填的吧?后来在别的课堂里交作业的时候,又把它写了上去。

这真正应该是早已被我遗忘了的“少作”了。但是,多年之后,重新交到我的手上,怎么越看越像是一封预留的书信?

原来,为了那不曾谋面的原乡,我其实是一直在作着准备的。

年轻的我还写过一些,依稀记得的还有:

“……头白人前效争媚,乌鞘忘了,犀甲忘了,上马先呼累。”等等幼稚又怪异的句子,交到溥老师桌上的时候,他看着吟着就微微笑了起来,是多么温暖的笑容,伫立在桌前的我,整个人也放松了,就安静地等待着老师的批改和解说……

是多么遥远的记忆。

常有人间我,为什么会开始写诗?又为什么还在继续写诗?我或许可以用生活中的转折来回答,譬如战乱,譬如寂寞,并且也曾经多次这样回答过了。可是,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安,觉得这些答案都并不完全,甚至也不一定正确。

什么才是那个正确而又完全的答案?

或者,我应该说,对于“写诗”这件事,有没有一个正确而又完全的答案?

我是一直在追问着的。

是不是因为这不断的追问与自省,诗,也就不知不觉地继续写下去了?

50年之间的我,是不断在改变呢还是始终没有改变?

记得在1999年春天,第四本诗集《边缘光影》出版,在极为简短的序言里,我曾经斩钉截铁地宣称:“诗,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自己。”

我现在也不会反对这句话。可是,我也慢慢发现,在这一生里,我们其实很难以现有之身的种种经验,来为“诗中的那个自己”发言。

是的,诗,当然是自己,可是为什么有时候却好像另有所本?

一个另有所本的自己?

时光层叠交错,却让我无限惊诧地发现,诗,在此刻,怎么就像是什么人给我预留的一封又一封的书信?

时光层叠交错,当年无人能够预知却早已写在诗中的景象,如今在我眼前在我身旁一一呈现—_故土变貌,恩爱成灰,原乡与我素面相见……

我并不想在此一一举例,但是,重新回望之时,真是震慑于诗中那些“逼真精确”的预言。是何人?早在一切发生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之前,就已经为我这现有之身写出了历历如绘的此刻的生命场景了。(是那个另有所本的自己吗?)

原来,五十年的时光,在诗中,真有可能是层叠交错的。

原来,穷五十年的时光,也不过就只是让我明白了“我的不能明白”。

原来,关于写诗这件事,我所知的是多么表面!多么微小!

可是,尽管如此,在今天这篇文字的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想为我这现有之身与“诗”的关联多说几句话,譬如那诗中的原乡。

向溥老师交出的作业“天涯鸿雁几时还,拭泪话阴山”,应该是一九六二年秋天之后的填词习作。一九七九年,我写了一首《狂风沙》,这首诗的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竟是故乡

所有的知识只有一个名字

在灰暗的城市里我找不到方向

父亲啊母亲

那名字是我心中的刺

这首诗写成之后的十年,一九八九年八月一日,台湾解除了公教人员不得前往中国大陆的禁令,我在八月下旬就又搭飞机,又坐火车,又转乘吉普车地终于站在我父亲的草原上了。盘桓了几天之后,再转往母亲的河源故里。然后,然后就此展开了我往后这二十多年在蒙古高原上的探寻和行走,一如有些朋友所说的“疯狂”或者“诡异”的原乡之旅。

朋友的评语其实并无恶意,他们只是觉得在这一代的还乡经验里,我实在“太超过了现实”而已。

我的朋友,我们这一代人,生在乱世,生在年轻父母流离生涯中的某一个驿站,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完全来不及为自己准备一个故乡。

我们终于在台湾寻到一处家乡,得以定居,得以成长,甚至得以为早逝的母亲(或者父亲)

构筑了一处墓地。所以,在几十年之后,这突然获得的所谓“回乡”,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回的都只是父母的故乡而已。不管是陪着父母,或者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去,也都只是去认一认地方,修一修祖坟,了了一桩心愿,也就很可以了。朋友说,没见过像我这样一去再去,回个没完没了的。

我终于可以与诗中的那个自己携手合作,写出了属于我们的可以触摸可以感受的故乡。

靠着一次又一次的行走,我终于可以把草原上那明亮的月光引入诗行。我还知道斡难河水在夏夜里依旧冰凉,我知道河岸边上杂树林的茂密以及林下水流温润的光影,我知道黎明前草尖上的露水忽然会变成一大片模糊的灰白,我知道破晓前东方天穹之上那逼人的彤红,我甚至也知道了一面历经沧桑的旌旗,或者一尊供奉了八百年的神圣苏力德,在族人心中的分量,有多么沉重……

这些以我这现有之身所获得的关于原乡的经验,虽然依旧是有限的表面和微小,可是,无论如何,在此刻,那个名字再也不会是只能躲在我的心中,却又时时让我疼痛的那一根刺了。

靠着不断的行走与书写,当然,还有上天的厚赐,我终于得以在心中,在诗里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故乡。这对于许多人来说是天经地义的存在,因而是毫不费力的拥有。可是,对于我这个远离族群远离了自己的历史和文化的蒙古人,却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故乡啊!

原来,我要的就是这个。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寻找,我现在终于明白,我要的就是这个。

而且,我还希望能够再多要一些。

我多么希望,能像好友蒋勋写给我的那几句话—样:

“书写者回头省视自己一路走来,可能忽然发现,原来走了那么久,现在才正要开始。”

我多么希望是如此!

我多么希望能如此。

2020年4月25日于淡水乡居

刘东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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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席慕容的眼中,那“不曾谋面的原乡”,她是脑海中的想象,也是奔流于血管中的血液。那种与生俱来的念想常常会化作遥远的乡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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