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蛋】兄弟 by NOne_in_Place

【兄弟】——（卤蛋）

by NOne_in_Place




0.



在你的记忆中有没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想起他的时候心口痛得哪怕眼前是山珍海味都难以下咽。



张艺兴有。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没有因为怀着满心的不甘和虚荣伸出手打开那扇门，也许他的人生将会是镶嵌了满满华丽宝石的银座般绚丽夺目，又或是始终循环在那一滩经不起任何涟漪的死水中困纠致死，不过无论怎样，那都是另一番光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日被对那个人的思念与内疚折磨成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个人的影响始终根深蒂固地盘踞在张艺兴的心中，像是被爬山虎侵占到看不出原本材质的古旧老楼，又像是滚过沙滩抖落不完砂砾的衬衫，无时无刻不在张艺兴想起那人的瞬间侵蚀着他的心脏，在那片本已无坚不摧的满目疮痍中再锲而不舍地添置几道深沟。



他还记得他对那人说过不止一次，他说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不用你来养我。



结果那人只是生气地皱着眉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力气大的就像要掐死他。



那人说张艺兴，我永远不会让你如愿的。所以我要努力在你面前笑得肆无忌惮一直缠着你，直到你哭着跪下去承认我们是一家人。



张艺兴在那天走出房间锁上门之前小心收好了那年生日那天那人扔给他的八音盒。红漆黑底，像那人和他全部的人生色彩，明媚与阴暗交织着，一道一道满缀着鲜明的回忆常常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人说的话他一直都知道有多矛盾。那人混蛋却诚实，整个人性格都复杂得像是精神分裂一般，可那么多年，他却看得特别透。



张艺兴提着行李箱抱着那个冰冷的小罐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哭着回头望向那条再不会有那个骑着摩托的身影的街道。



可是鹿晗，只这一次，你怎么就他妈的说了谎呢。



1.



你看，命运就是那么的不公平，所以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悲惨的，仿佛满世界的疲惫和压力都被他一个人背在身上。



至少张艺兴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空白一片的作业本和窗外踢足球的鹿晗位于同一个视角的取景器中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冲到外面一把拽过鹿晗就狠狠给了他一拳。当然打人不打脸这已经是小圈社会上不成文的规定了，而且因为爸爸妈妈的关系，他也不会犯傻那么轻易就留下犯罪证据。



鹿晗从来不是一个甘于示弱的人，于是他吐了一口唾沫狠狠揍了回去，一边还说着那些和他那张好看的脸蛋毫不相称的话破口大骂：“操！你他妈有病吧张艺兴？！别以为爸妈不在就能为所欲为，你装给谁看呢？！”



张

艺兴像往常一样没有反驳，只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冲上前去和鹿晗扭打在一团。一旁的小伙伴们早已见怪不怪，撇撇嘴像是没这回事儿一样，扭扭屁股抱着球转身就走。



这俩家常便饭一样毫无意义的争吵和争斗看的实在太多，真没劲。



结果直到夜幕浓重的时候张艺兴的作业都没写完。鹿晗拉下了家里的总电闸，并且把电闸那个盒子般的外罩锁上拿着钥匙咣当一声甩门进了屋。



张艺兴气的狠狠踹了那扇房门好几脚，这才悻悻然回了自己房间。



他觉得自己有病。可是在他眼中，大了自己一岁的鹿晗更有病。





他始终记得当他走进这栋小别墅第一眼看到鹿晗的情景。那时候一楼大厅的地板上还铺着黑白格的毛毯，鹿晗穿着毛茸茸的连体睡衣坐在那里手里握着游戏机的手柄，听见动静就只是转过头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打游戏。



屏幕上一红一篮的交替闪烁，张艺兴冷冷地看着他一人操控两角的魂斗罗，嘴角边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冷笑。



“小晗啊过来，这是你弟弟张艺兴，从今天开始就要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你们说说话，妈妈爸爸先去楼上换衣服，一会儿一起吃饭。”女人慈爱地摸了摸张艺兴的头发，张艺兴的刘海有些长了被这么一弄遮住了视线，不过他还是抬起头对着女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乖巧得不行。



大人走了之后的客厅里气氛有些尴尬。张艺兴就那么直视着那个始终背对着自己的人，眼睛眨也不眨。



不知过了多久，先开口的居然是鹿晗。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你来一起玩吗？”



张艺兴不答话，看着鹿晗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眼里的厌恶与自己如出一辙。



“因为你多余。”



2.



讨厌一个人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当然，被一个人讨厌也一样。



看不惯，就是看不惯，所以有外人在时就装一装，没外人在时便毫无顾忌。



这些都是张艺兴在孤儿院里学到的。



那时候他才刚进孤儿院里没多久，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还在回忆着那栋小却温暖的房子，爸爸妈妈卧室里挂着的结婚照，自己刚刚才拿到的钢琴十级证书。可是简简单单的一场车祸，却像是一把尖锐的锥子，狠狠扎破了他原本幸福的人生。



当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亲戚愿意收养他的时候，张艺兴痛哭了一场，然后就始终处于游魂状态。他还未成年，他还没有对面临这个现实的社会做好任何的准备，孤儿院里的其他人就联合起来给他上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课。上课的时间是如此之长，不过成效也是非常显著的。张艺兴学会了自私，学会了隐藏，学会了耍

心机。



最重要的，他学会了势利。



于是在鹿家夫妇过来选人的时候，他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咬着牙抖着手将原本那个比他优秀的候选人从短短的楼梯上推了下去，然后满怀着愧疚不甘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如愿以偿地打开了那扇通往幸福的会客室的大门。



当他看到鹿家夫妇温柔地对着他笑的时候，张艺兴紧攥着拳头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在心底鼓励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却也同时在心底唾弃自己的可怕，这样极端的情绪是那么的痛苦，苦到张艺兴就算嘴里含着蜜糖，都笑不出来。



所以当他以为他又重新成为了一个家庭的中心的时候，鹿晗的出现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原来过去的生活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哪怕他为此已经改变了许多，他也不会成为那个唯一。



所以他厌恶鹿晗，因为就像鹿晗一针见血地戳破了他的防护屏一样所说的。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鹿家夫妇是非常富有的商人，作为全市首屈一指的鹿氏集团的创始人，他们整天忙于事业忙着赚钱，怕他们唯一的孩子鹿晗觉得孤单，便领养了张艺兴回家，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彼此照顾，彼此关爱。可惜他们都错了，对于鹿晗来说，张艺兴不是来排解寂寞的小伙伴，更不是弟弟，而是一个侵犯了自己领土还想要彰显主权的敌人。



更何况，还是个心口不一自作聪明的敌人。



所以鹿晗已经记不清和张艺兴因为多少事情打过多少次的架了，有时候压根就没有理由，情绪来了，便不管不顾地凑上前去揪着那人的领子毫无套路的乱打一气，当然张艺兴也是一样，所以同院子里的小伙伴都知道。鹿家的兄弟俩都是疯子。



这样的情况直到两人上了高中都没有转变过。



“谁让你上我床的？给我滚蛋！”张艺兴刚进屋就阴着脸看着鹿晗就那么穿着背心裤衩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肉，大刺刺地躺在自己床上吃着苹果，手里还翻着自己原本上了锁的日记。鹿晗闻言就只是挥挥手将苹果核一个空投扔进垃圾桶，还不忘将满手的汁水蹭在了张艺兴那张蓝底碎花的床单上。



张艺兴气得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上前两步刚要掐住那人的脖子却被灵敏地躲了过去。



“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有点儿智商的密码，这么简单就破解真是没劲，”鹿晗顺手将那本日记扔在床头，看着张艺兴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笑得肆无忌惮：“还有，对于我的称呼换个新鲜点儿的行不？总那个混蛋那个混蛋的你都叫了三年了还没腻？其实像什么人渣啊王八蛋啊臭流氓啊什么的我都挺喜欢的，哦我忘了，你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脏话啊伪善者？”



“三

个数，马上滚！”



“该滚的应该是你不是我。”鹿晗站在门口满脸的轻蔑，眼底的认真却像一把尖刀刺进了张艺兴的心窝里，连带着他脱口而出的话。



“这里是鹿家，我姓鹿，而你姓张。”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三年里鹿晗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3.



张艺兴很要强，在学校里是出了名肯用功求上进的好学生。光这一点，他就和鹿晗拉开了一个档次且洋洋自得。



鹿晗学习不好，鹿晗光脸长得好。鹿晗拈花惹草逃课滋事，鹿晗出手阔绰风生水起。



那是鹿晗的圈子，那是鹿晗的高中生活，让鹿家夫妇操了很大心的，从来都不是张艺兴。



张艺兴从进了鹿家的门了解了鹿晗的生活之后就给自己定好了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而命运终是顺了他的意一回，鹿晗所不擅长的，却统统都是他擅长的，通过优秀的成绩来获得家长的瞩目和褒奖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就像是眼下这种情形。



“我们兴兴又是第一名啊！多争气的孩子，妈妈让人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补一补……小晗！你看看人家兴兴！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你弟弟一半的懂事和听话呢？”女人看着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鹿晗一脸痛心的表情，张艺兴一边握住女人的手，一边看着女人的脸色恰到好处的安慰着：“鹿晗这次只不过是马虎了，他很聪明的妈妈。”



鹿晗闻言嗤笑了一声没有抬头。



“唉……”张艺兴笑着看着女人摇头走开，偏过头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鹿晗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



“张艺兴，那是我妈。”



张艺兴顿了顿面部表情只僵硬了一秒钟便恢复如初。



“是啊，可让她失望的人不是我。”





就在张艺兴以为他和鹿晗终其一生都会在对彼此的奚落和厌恶中度过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甚至说，都有些诡异。



闻名全校的好学生高二七班的张艺兴，成了小偷。



张艺兴简直是百口莫辩。



那天就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如果忽略了张艺兴因为腰疼而站不起来吃不了午饭继续趴在桌子上看书的话。午饭时间过后，因为某位同学的一句话便在教室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钱怎么不见了？！谁拿了我的钱？”



随之而来的应和声简直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呀我的钱也不见了！”“我的笔也不见了！”“还有我刚买的参考书！”



张艺兴正因为剧烈的疼痛满头冷汗地趴在桌子上，蔫蔫的像是一颗缺水的植物。



“今天中午谁在教室了？”



在教室不同寻常的喧哗中班长站了出来，他一本正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随后便在众人有些一致

的眼神中将目标定在了那个靠近窗边一动不动的身影上。



“今天只有张艺兴没有出教室！我第一个回来的就发现他已经在教室了。”角落里同学的话矛头直指连思绪都因为疼痛而有些混乱的张艺兴，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望向声源处，却发现大家都以一种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有些熟悉，和曾经在孤儿院里看到过的一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艺兴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走到面前严肃地盯着自己的班长，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这人说了什么。



“我说，请你打开书包，让我检查一下。”



“呵，凭什么？”张艺兴冷笑着扫视了周围的人群，咬着牙才勉强说出口：“我凭什么让你查呢？”



“你脸色不太好啊，怎么，心虚了？”班长向前两步说得义正言辞：“因为大家都知道中午教室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那还会是谁？！”



“没想到学习那么好居然是个贼啊……”“听说他没有父母呢……”“孤儿不都这样吗有娘生没娘养的都没教养……”“整天清高光学习好有个屁用……”“让学校把他开除吧小偷还有脸来上学吗……”



满教室的议论声像是炸弹一样一个个轰进了张艺兴沉甸甸的脑子里炸开了花直至翻江倒海，张艺兴脸色惨白地僵在那里被人评头论足，像是青天白日里被扒光了接受审问的囚犯。



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原来自己始终都是别人眼里的弃儿。



“不是我……”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淌下，张艺兴哆嗦着嘴唇倔强地一遍遍低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不是孤儿……我有父母的……我有人教……



班长懒得听张艺兴的辩解，在满室乱哄哄的议论声中伸手抢过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张艺兴怀里的书包，即时就要打开。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没爹妈的孩子滚吧！”嗓音尖锐的仿佛要冲破房顶。



“砰！”



教室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整个七班在一片寂静的惊慌中齐齐望向了门口。



鹿晗冷着脸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就像阎罗。



“刚才那句谁喊的？出来。”



4.



整个教室里没人说话。



鹿晗皱了皱眉头，眼神锐利地扫视过一周，大声再次重复了一遍。



“刚才那句谁喊的？出来！”



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一个男生站了起来：“我喊的怎么的？我说的都是事实！张艺兴就是个贼！没教养还装清高……”



接下来的话他还没有说完，鹿晗便在女生们的惊叫声中抄起一把椅子走过去，狠狠轮在了男生的身上把人打出去好远，趴在地

上直哼哼：“……你再重复一遍？”



“张艺兴就是个……”男生也够种，愣是梗着脖子张口就要说。鹿晗狠狠一脚毫不客气地踹在男生的肚子上又把人踹出好远，哑着嗓子又问：“……你再重复一遍？”



男生痛到再也没力气开口，眼睛通红的鹿晗看起来就像个地狱里来的魔鬼，衬着那张清丽的脸的反差感更渗得人说不出来话。



“还有要说的吗？站起来说说看？”鹿晗冷笑着看着被吓傻了的人群系好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崩开的两颗衬衫纽扣，七班的班长看着有些失控的局面勉强镇定了下来张开嘴回答：“你是五班的鹿晗吧？这是我们班的事情和你好像没有多大关系吧。”



“他是我弟，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鹿晗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像是失了魂的张艺兴，转过头直视着班长有些慌张的脸，在众人的惊诧中缓缓开口：“我鹿家的人还容不得外人随便欺负。”



“可是他姓张你姓鹿……”



“我妈姓张，他随母姓，你还想听些什么？”鹿晗走过去扫落了一地的课本，左腿一伸就坐在了张艺兴身后的课桌上伸手搭上了那人有些僵硬的肩膀：“你知道鹿氏吧？你觉得我鹿家出来的孩子，能差你们这点儿钱？！”



“这……”



“这件事我会好好查一查，查出来你们谁真的丢了东西的就列个清单出来自己给我，我十倍报给你，查出来挑头的人有自知之明的就乖乖滚蛋，否则我会让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吃素的。”鹿晗从已经动不了了的班长手里拿过张艺兴的书包笑了笑，接着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拽着张艺兴的胳膊就把人拖出了教室，还不忘用脚狠狠带上了门。



咣当一声巨响，终于把始终处于惊愕中的张艺兴给惊醒了。





“……鹿晗你什么意思？”张艺兴站在天台上甩开胳膊上的禁锢，脸色竟比刚才还要惨白上几分：“我没偷你赔个屁啊！”



鹿晗一言不发地沉着脸看着张艺兴。



“就你他妈高贵！谁是你弟弟？！谁承认是你弟弟了你他妈刚才那样说？！”张艺兴只感觉到说不出的屈辱，甚至比刚才被众人用眼神扒光了内心戳伤疤的那一刻更加委屈：“谁是你鹿家的人？！我他妈姓张不姓鹿！你当你说过的话是放屁啊？！我告诉你鹿晗，没有你这么践踏人的！”



鹿晗依旧不说话。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我……鹿晗，行，你真行……”腰上被忽略了许久的痛从那一点开始突然之间急速蔓延，仿佛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席卷了全部的神经，鹿晗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就看到眼前的人像是被抽光了最后一点生命力的木槿一样迅速衰败，直挺挺地倒

了下去。



“我操……你醒醒！张艺兴？！”



5.



鹿晗是因为早上妈妈的嘱咐中午去给张艺兴送止痛药才看到听到这些事的。



他知道张艺兴的身体很不好，冬天会接连不断的感冒，夏天也会热伤风。然而最严重的却还是他的腰伤。鹿晗听妈妈说孤儿院院长的解释是刚被送进来的时候因为小朋友之间玩闹不小心跌伤而留下的病根，可鹿晗认识了张艺兴三年，对于这种说法只能嗤之以鼻。



就张艺兴这清高的样子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和一群没爹妈的半大小子玩闹？这牵强的解释只有鬼才相信。



但鹿晗最看不惯的还是张艺兴人前那副什么都没关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逞强的嘴脸，让人看见就想狠狠撬开他的嘴巴逼他，直到他把那种莫名其妙的距离感如数吞回去。在鹿晗的眼里张艺兴实在太能装了。装好学生装乖宝宝装善良，最可气的是明明已经成为了一家人却从来不肯真正的融入，哪怕自己并不怎么愿意接受他，都受不了他那种在自己爸妈面前礼貌乖巧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那种时刻保持着独善其身的隔离。



于是他才会不止一次地对着张艺兴说让他滚。既然从来没有打算融入进来成为一家人，又何必还多余的待在这里呢？



虚荣！



不过当他看到这个爱慕虚荣的所谓弟弟躺在病床上闭着眼脆弱的就像易碎的瓷器的样子，心里就涌出了些莫名的情绪。他一遍遍数着瓶子里止痛药的粒数来打发陪这人在医院打吊瓶的时光，突然就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的人来。人逢变故一般会有两种情况发生，一种是积极的出人头地，一种是消极的自我保护。可他三年来只看到张艺兴矛盾地站在中间的分割线上来来回回的徘徊，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向前一步。



多纠结。



“醒了？先省省力气，把水喝了。”



鹿晗把凉了半天的热水倒在小碗里自己先尝了尝，随后才递给眯着眼睛看着他的张艺兴。



张艺兴还有点儿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接过碗大口大口把温度刚好的水全喝完这才精神了一些。抬起头便看到鹿晗笑看着他，和平常的表情有些不大一样。



“没想到你虽然不喜欢骂人，但生气起来骂的还是挺顺溜的啊，啧啧啧。”鹿晗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看着张艺兴有些呆滞的眼神再忍不住，做了一直以来都很想做的事情。



他伸出手，狠狠胡撸了一把张艺兴柔软的头发。



啧，手感不错嘛。



张艺兴被这一下整的懵了，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情绪翻来覆去只把脸折腾的通红，连耳尖都不例外。



……



是天上下红雨，还是鹿晗中邪了？





在这以后，

张艺兴就感觉和鹿晗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比如，自己先是莫名其妙地转到了五班成为了鹿晗的同桌，再到一向公交来公交去的自己被人拎着领子开始了专车接送的日子，最后到鹿晗找人打通了自己与他房间之间的那道墙！



张艺兴实在是被这些稀奇八怪的举动刺激得忍无可忍，终于在一天爸妈出差的晚上狠狠踹开了那道虚掩着的房门。



“混蛋你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要生要死你给个痛快话！还有，谁让你把墙卸了的啊？！！！”



鹿晗却好整以暇地窝在沙发上捏着手柄，继续着大屏幕上的实况足球。



张艺兴看着他的无动于衷倒是突然间平静了下来，一句话不说地走到鹿晗旁边一屁股坐下，抄起另一只手柄就开始瞎按。



鹿晗喜欢改程序一人打双份的这毛病，三年多了都没改。



“………………哎哎哎！！！靠！！！”



瞎猫也能撞上死耗子。鹿晗瞪着眼睛看着张艺兴把球踢到了自家网里轻易就毁了自己的连冠梦，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把自己憋死。



对这人心软？他现在只想拿被拆的那道墙的水泥块糊张艺兴一脸！



“你到底要干什么？”张艺兴放下手柄板起脸牢牢盯着鹿晗的眼睛，这才发现鹿晗的眼睛像是藏了两汪泉，在头顶水晶吊灯的照映下晶亮晶亮的，灼灼地发着光。他觉得鹿晗的眼里好像比平时多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和从前大不相同。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鹿晗抱着靠垫随性地往后一倒，盯着天花板愣愣出神。



“…………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啊……”张艺兴有些着急地嘀咕着，顺便伸腿踹了鹿晗的屁股一脚：“哎你往后挪挪！我都要掉下去了……”



“鹿家的人不能被外人瞧低。张艺兴。”鹿晗难得听话地向后缩了缩给张艺兴腾地方，突如其来的话语劈头砸进张艺兴的脑袋里，冻结了他所有的中枢神经。



这是……什么意思……



张艺兴反应无能。



“让别人欺负你，我会生气的。爸妈疼你，所以整个鹿家上下你只能我欺负，懂了吗？”鹿晗洋洋得意地抖着脚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大爷的样子还不忘还了张艺兴一脚把人踢到地上去：“这是你鹿小爷的沙发，你要是说你不是鹿家人那就没得坐！下去！”



张艺兴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捂着屁股就逃了，手上的力道一个没控制好把门摔了个震天响。



“张艺兴！你要是说你不是鹿家的人，以后连门都没得摔！”



6.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有什么事情总是一帆风顺的，这已经成为了亘古不变的永恒真理。张艺兴有时候都在想自己是不是那种出生就撞了

厄运或者带着诅咒的什么综合体，无论到哪里都会给周围原本的安逸带来一场足以搅得天翻地覆的灾难飓风。



他最近一次产生这种想法，是当他抱着课本看到鹿晗倚着摩托站在校门对面的小卖铺门口抽烟的时候。



不是限量版黄鹤楼，也不是软包中华，而是鹿晗以前连名都不会瞧一眼的。



红双喜。



7.



“呦鹿爷，这阵子终于没活儿了？又来看你弟弟啊？”卖铺的年轻小老板早已和眼前这染着金发的漂亮男孩混得倍儿熟，一边麻利儿地给鹿晗嘴里叼着的烟点上火，一边还不忘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冻酸奶放着。



“这个月的车都试完了，老板发了我奖金提前放我回来了。”鹿晗大方地笑了笑，把兜里的零钱全掏出来交给了老板：“不用找零了换俩棒棒糖吧，都要草莓口味儿的。”



“好嘞！”



这样的情况是从去年开始的。而张艺兴今年已经上了大二了。



张艺兴每次看到这样的鹿晗，都抑制不住心底急速泛滥的愧疚与心疼。



你为什么一直这样？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事情？



明明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早已不算是一家人了。





“没课了吧？”鹿晗一路看着张艺兴横穿马路过来，一边将挂着一层水珠的冻酸奶瓶递给他，一边往他裤兜里塞进棒棒糖。



“我今天结算了工资看你没课了才来找你，有啥想吃的就说。”



“……鹿晗，这样有头么？有意思么？”张艺兴静静看了他半晌之后将玻璃瓶重新塞回了鹿晗手中，眼里满是鹿晗熟悉的神色，不复当初的灵动和清亮，总像是带着眼泪。



“张艺兴……你再说这样重复的话才叫没意思，我上次已经和你说了一遍，都过去一年多了是个爷们都没你这么个惦记法的。”鹿晗将瓶子放在一边伸手掐灭了烟头，他的头发有段时间没有打理圆圆的就像一颗金色的小蘑菇一样盖在头上，衬得那张脸愈发的稚嫩。



“我也说过，我不用你来养我。”张艺兴倔强地咬着嘴巴看着鹿晗，眼底的固执像是能凝结成冰。



“你是我…弟，我不养你我还养谁？”



“……我不是。”



“张艺兴，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别惹我生气。”鹿晗阴沉着脸摆弄着摩托车后座上的头盔，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艺兴：“还是说……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鹿晗！”张艺兴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么多年了，他竟没有发现原来鹿晗是这么执着的一个人。对着老板抱歉地笑笑，张艺兴拽着鹿晗的手臂就走到了旁边没人的小胡同里，把手里的课本往地

下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我们好好谈谈吧。”



“张艺兴，我父母的事算得上天灾又不是人祸，连我都已经平静下来了你还有什么好过不去的呢？”鹿晗蹲了下来平视着坐在地上的张艺兴：“我当年就和你说过了，他们的死都是意外，和你来不来我们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投资失败欠的钱我也都已经还完了。”



“……为什么不让我用那钱一起还债？”



“遗嘱里的那部分是你应得的，那是你东西。”



“鹿晗你真他妈虚伪，”张艺兴伸手推开了身前的人，神色间的痛苦被狠狠地掩盖在眼底：“你总干这种自打嘴巴的事情，嘴上说一家人一家人，一举一动却始终把我当外人。鹿晗你听好了，一年前爸妈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说，我进你家门之前姓张，出了你家门还姓张。我也没有义务成为你的义务，你就当我是路过的房客吧，回头那卡里爸妈的钱你打的钱还有那房子你都拿走我一分也不会要，从此我们两清了。”



“………………你再说一遍？”



“我说从此我们两清了。”张艺兴一闭上眼睛，就是鹿晗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他手里那盒异常刺目的红双喜。鹿晗不应该是这样的，鹿晗的人生怎么可以是这样的。



就算他自私，他再也不要想起这些没日没夜折磨他的画面了。



领子被人猛地拎起，张艺兴看着鹿晗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突然就想起那年鹿晗为了他被冤枉而揍人的样子。



那么的干净利落，那么的勇敢帅气。



那么的……迷人。



“张艺兴你有种就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两清……”了字还没有出口就被人粗暴地堵了回去，张艺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鹿晗骤然放大的脸，直到嘴上的疼痛和口腔里的血腥味儿将他的思绪从惊愕中拉了回来。



鹿晗亲了他。或许应该说是咬了他才对。



然而让张艺兴更失神的却是鹿晗把他按在怀里时说的话。



“艺兴……我从很早以前，就再也舍不得揍你了。”



8.



再次见到鹿晗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张艺兴正在上课的时候接到了鹿晗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却不是鹿晗。



等张艺兴匆匆忙忙胆战心惊吊着一口气狂奔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门口的红灯还没有熄灭。送鹿晗来的人是和鹿晗在一家车行工作的同事，在他的口中张艺兴才知道鹿晗试车时不小心和本市某一权贵家的车刮碰了，那家的二世祖以前和鹿家有些瓜葛，认出了鹿晗二话不说就找人狠揍了鹿晗一顿。



张艺兴坐在手术室的门口握着鹿晗沾了血的手机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鹿晗的伤有些重，很多地方都打了石膏，脑袋上

也缠了绷带。张艺兴交完了住院费就送走了鹿晗的同事，坐在病床边握着鹿晗没打点滴的那只手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他要拿这个人怎么办了。



明明那天都把话说开了，鹿晗却出乎意料地亲了他抱了他好一会儿，说了那句疑似表明心意的话之后就走了。然后也再没有联系过他找过他。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张艺兴一直是懵的。他再一次的没有了家，而他高中都还没有毕业。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是否还会被送回那间已经离开了多年的孤儿院。可是他看着那段时间有些脆弱的鹿晗他根本不想离开，无论对错与否，他根本无法丢下像极了多年前自己的鹿晗。所幸鹿晗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忍着眼泪从别人手中把爸妈的骨灰接了过来，第二天便出门去找工作了。



自从鹿晗的爸妈去世之后，张艺兴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不知道鹿家欠了那么多的债，鹿晗把他的那份遗产如数变卖又打了好长时间的工才勉强还上了大份，为此连大学都没有上。而张艺兴的那份却分文未动，鹿晗还时不时的往那张卡里打钱，那间小公寓的房产证上也好好地署着张艺兴的名字。



张艺兴觉得这样糟糕透了。自己拥有的这些明明本该属于鹿晗的，鹿晗也不必睡在那间30坪出头的小出租屋里，每天打工还债过得如此落魄。



他觉得鹿晗的人生变得如此面目全非，都是因为他。他也曾在课余时间不分早晚地兼职，却被鹿晗知道后揪回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鹿晗说，进了鹿家门就是鹿家的人，就算死了，都是鹿家的鬼。

鹿晗说，鹿家只有这么一个大学生，如果不想让爸妈不得安息，就早点儿出人头地。



可是张艺兴根本做不到心安理得。他看着鹿晗在外面吃苦，心里的心疼、想念与愧疚像是藤蔓一样紧紧攀着他日夜纠缠，几乎让他窒息。



他受不住。



鹿晗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张艺兴盯着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张艺兴的反应惊住了。



张艺兴哭了，眼泪顺着下巴一颗一颗砸在他没缠绷带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鹿晗一下就慌了神，在他的记忆里，从前哪怕张艺兴被自己揍的再狠再疼，都咬着牙一滴眼泪没有掉过。可是现在看着自己躺在医院里，张艺兴却哭成个泪人。



鹿晗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而这种感觉在张艺兴开口的那一刻被放大了无数倍。



张艺兴咬着嘴唇握着他的手带着哭腔和鼻音说：“哥。”



鹿晗心里有些苦涩，这是张艺兴第一次叫他哥，也曾是他最想听到的话，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用这个词来称呼我。”



“……嗯……”



可惜，从很久以前开始，我早已不想只成为你哥。



9.



熬不过张艺兴的执着，鹿晗出院之后就搬进了爸妈留给张艺兴的那栋小公寓，而张艺兴为了照顾他，也从学校的宿舍里搬了出来。



公寓里只有一张靠墙的双人床，鹿晗睡在外面，让张艺兴睡在里面。



张艺兴每天变着法儿给鹿晗做好吃的，从煮粥开始学起，直到某天鹿晗在饭桌上看到成了型的可乐鸡翅、青椒炒肉和宫保鸡丁。



原来他喜欢吃的东西，张艺兴一直记在心里。



那一天是张艺兴的生日，鹿晗在交接班的路上路过礼品店，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红漆黑底的八音盒。张艺兴拿到的时候还嫌弃了好一阵他的眼光，却在夜里睡觉的时候拉过他的手在他耳边低低地嘟嚷了一句谢谢哥。



鹿晗忍了半天都没忍住，还是回过身狠狠地亲上那人的嘴巴。他以为自己会被推开，却没想到那人小心翼翼又笨拙地回应了他。



鹿晗一边抚摸着张艺兴的脖子一边亲着，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日子了。



“……嗯……哥……”张艺兴被亲的浑身发软，解开鹿晗皮带的双手一直用不上力，他有些着急又有些难过，只能不甘地推了推鹿晗的腰。



鹿晗笑着咬了咬他泛红的耳尖，动作利落地扒光自己一个挺身就侵入了张艺兴的身体。



那是他第二次看到张艺兴哭，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



因为张艺兴并不难过，因为张艺兴环抱住了他的腰配合地回应他的一切动作。原来张艺兴也是喜欢他的。他很快乐。



“以后，还是叫我鹿晗吧。”



“嗯。”



“不过我很喜欢你在床上叫我哥。”



“……”







张艺兴总觉得回忆起那天始终是个噩梦。明明幸福的日子过了很长很长，他也以为他和鹿晗的未来还会有很长很长，可却在那天之后被猛地压缩成了丁点儿大小锁进了回忆里，再无法心平气和的开启。



他明明清楚的记得那天鹿晗只是和往常一样吃好了早餐出门，走之前还习惯性地亲了亲自己的额头。



他说兴兴，晚上我想吃水煮鱼，我会早点回来的。



张艺兴还记得自己走到窗边和楼下的鹿晗摆摆手，然后目送着他骑上摩托离开。



怎么就再也回不来了呢。明明已经说好要早点回来的。



鹿晗，你这个骗子。



当他接到通知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抱着鹿晗已经冰冷的身体不撒手的时候，太平间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张艺兴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张好看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哑着嗓子叫着他的名字。



他说，鹿晗，

鹿晗你起来，水煮鱼已经好了。我没听你的话，还是放了香菜。我错了，我再也不放香菜了，你起来吃啊。



他说，哥，哥你起来，你为什么骗我，你不是说欠的债已经全部还完了么你为什么还偷偷去和人开赌命赛车来赚钱？你竟然对我撒谎，你起来解释清楚啊。



鹿晗却依旧面色灰白地躺在那里，沉默不语。



张艺兴掀开那张白单子躺了进去紧紧把冰凉的鹿晗抱在怀里，直到哭湿了那件早晨亲手为鹿晗穿上的白色T恤。



鹿晗。这下子，我们再也没机会永远在一起了。



10.



走出了老特拉福德球场，张艺兴站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土地上，耳边依旧是球迷们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呐喊声。他温柔地抱紧怀中冰凉的小罐子，将每一位红魔迷都会佩戴的红围巾小心翼翼地缠绕上去，在微微发冷的夜风中，将脸紧紧贴在罐口呢喃着。



英格兰西北的曼彻斯特城老特拉福德球场。鹿晗最大的梦想，他一直都记得。



他说，鹿晗，你看，这里就是你最想要来的地方。我带你来了。你的梦想实现了，从此以后，你只会待在我身边。



一直以来你为我做的那么多，而这却是我为你唯一能做的。



鹿晗，我还欠了你一句最简单的谢谢你和我爱你，可无论是感谢还是告白，你都已经听不到了。



我姓张，而你姓鹿。我们是兄弟，却也是彼此最珍爱的人。



张艺兴和鹿晗，永远都是一家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