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依人和老鸟人依

年轻时，由爱情至婚姻，不长的一段路走完后，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学会了喜欢女人成为小鸟依人，这感觉能让再矮小懦弱的男人瞬间变成男子汉。他昂着头，挺起胸脯，让女人依偎在自己并不宽阔的怀里，顺便将解开的衣襟，把女人包裹住，以不至于让她在冬夜里禁受寒凉。任何善解人意的女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在他的怀抱里，穿过漫漫长夜，她不会感到危险和惊吓。

小鸟依人，是男人价值最完美的体现，它的好劲道，超过了恋爱时英雄救美式的两肋插刀。

男人的英勇和壮年来得生猛，退潮也快，在与生活的无尽纠缠中，再怎么强势的男人都会有节节败下阵来的恶感，至少，这世界，是属于比自己更年轻的那伙人的，男人不服老不行，他耷拉着脑袋，蜷缩着身子，从前的精气神和所谓“愈挫愈勇”的英雄谱已没法像从前一样摆开，在无休止的战斗中，他变得含混不清。

即使在外面，他依然看起来还像是一个健康的人。但男人可以通过外面的眼神看到自己有时候是在被怜悯被同情被宽容。

沉重的脚步沿着楼梯间漫上来，只有女人能感觉到这阵脚步的意义，不待敲门，她便从里面把门打开，接过雨伞和挂包，摆上拖鞋。男人一股脑儿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然后就是一阵长长的喘息。

劳累的叹息，失败的叹息，成功的叹息，都是叹息。

一身“家庭装”的女人已经不漂亮了许久，从容应对了许久。她端上刚泡好的一杯铁观音——那是他在日常生活里最爱的剩余。

他不再豪迈，斜靠在沙发里，可是，经常性的落枕让他习惯了唯一的选择，就像当年的小鸟依人，他把臂弯伸过来，让她接住，抱着她旋转二十圈，现在，他抬起身子，让她坐下去，让她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往前一抻，脖子就卡在了她的大腿上，脑袋就落在了她的两腿之间。

他仰叹一声：“好舒服啊——”

那拖腔，惹人爱怜。两腿间的温暖，让他的脖子舒适到了极点。

然后直直的看着她，看她的皱纹，看她的笑意。

老鸟。他想。

她梳理着他的头发，他曾经也像鸟爱着羽毛一样爱着自己的头发，只是现在，不再经常打理。

不再鬅松，不再茂密。

女人看着电视，韩剧。韩剧几乎占据了她业余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她爱那些杜撰的韩式爱情，喜欢韩式生活，喜欢韩式美女，至老不改，在她看来，无论善良与狡黠，韩式美女只只都是蜜而柔的小鸟。

他闭着眼睛，听着肉麻且唠叨的韩式对白，享受着她的温暖和熨帖。

她甚至笑了，“什么那么好笑？”他险些睡着了，懵懂地问。

她不答，“睡。”把他的肩膀拍拍，像是哄着一个被打搅了的婴儿。

这不一定是生活的全部，当厨房里传来叮当的声响，他感到了枕头的某些不适，起来，站在厨房门口，或者把脖子架在她的肩膀上。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轰烈的婚姻啊，三杯小酒过后，他完成了生活的全部，明天，他又是一个精神抖擞的人，穿梭在寒冷的大街。

女人是水做的。我想起这句话。当女人小鸟依人时，男人是女人的杯盘碗盏，任凭她怎么倾注，总能安稳地存在那里，在他的港湾里荡漾；而现在，她不再年轻，还是一弯水，老鸟人依，只是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只破船，平静地泊着。婚姻，说到底，就只有一条哲理可以采信，那付出的，到头来只变成对自己的一种补救，所谓爱人，也是爱自己。

人的一生，从不相识，到相识，再到相知相伴，没有定数，也没有命数，关键是看人怎么经营，从“小了依人”，到“老了人依”，既是女人的迷信，也该是男人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