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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诗比较的诗例

唐宋诗比较的诗例
唐宋诗比较的诗例

「唐宋詩比較」的詩例

王窓賢

前言

高中國文各版本皆選有唐宋詩,教師手冊也附有唐宋詩異同之類的資料,但翰林、南一版只有理論,並無舉例說明,教學頗為不便;三民版資料較佳,且皆附例子。

三民版節錄自上海古籍出版社《古典文學三百題》一書中的嚴壽澂<唐詩和宋詩有何異同>,可惜嚴壽澂所舉例子不太恰當,失去比較的價值。譬如:以李白<洞庭湖>之一和黃庭堅<題鄭防畫夾>之一作比較,李白詩原題是<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遊洞庭五首>,嚴壽澂誤作<洞庭湖>。「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雲。日落長沙秋色遠,不知何處弔湘君。」這是第一首,純寫遊洞庭所見所感;而黃庭堅詩:「惠崇煙雨歸雁,坐我瀟湘洞庭。欲喚扁舟歸去,故人言是丹青。」是就惠崇的畫境及畫藝來說,兩者主題不同,難以作對照。

嚴先生又舉李白<望廬山瀑布>之二:「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挂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和蘇軾<題西林壁>:「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作比對。李白詩純寫瀑布,蘇軾詩是遊廬山的總感受,並作哲理性概括,兩詩對象不同,這種比較意義不大。

唐宋詩風格亦有相似處

蘇軾<登廬山>詩:「讀書廬山中,作郡廬山下。帄湖浸山腳,雲峰對虛榭。紅蕖紛欲落,白鳥時來下。猶思隱居勝,亂石驚湍瀉。」只摹景抒情,並不出以議論,和<題西林壁>迥異,是唐詩的寫法。晚唐唐彥謙<登廬山>詩:「五老峰巔望,天涯在目前。湘潭浮夜雨,巴蜀暝寒烟。泰華根同峙,嵩衡脈共聯。憑虛有仙骨,日月看推遷。」蘇唐並觀,不都是唐音嗎?

宋詩雖以宋調為多,工言理,以意趣勝,但唐音亦不少,一如唐詩之善抒情,以韻味勝。而唐詩也有以議論方式呈現的。像杜牧<金谷園>:「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是墜樓人。」抒發對金谷園昔繁今荒的感慨,以及對綠珠遭遇的同情,景中有情,但許渾<金谷園>:「三惑沈身是此園,古藤荒草野禽喧。二十四友一朝盡,愛妾墜樓何足言。」就改以議論方式了,二者大相徑庭(三惑:惑於酒色財。二十四友:石崇、陸機、陸雲等人屈事貴臣賈謐)。

再以瀑布詩為例,唐宣宗<瀑布>聯句詩:「千巖萬壑不辭勞,遠看方知出處高。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以擬人手法狀寫瀑布的奔流,暗寓哲理──一個人具有堅毅的精神和高遠的志向,必有一番作為。和李白<望廬山瀑布>七絕詩純是寫景並無深意是不同的,足見唐詩寫法並非只拘於一格。

李白<望廬山瀑布>五古詩:「西登香爐峰,南見瀑布水。挂流三百丈,噴壑數十里。欻如飛電來,隱若白虹起。初驚河漢落,半灑雲天裏。仰觀勢轉雄,壯哉造化功。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空中亂潨射,左右洗青壁。飛珠散輕霞,流沫沸穹石。而我樂名山,對之弖益閑。無論漱瓊液,且得洗塵顏。且諧宿所好,永願辭人間。」李白五古和七

絕的差別,在於五古除了細膩描寫瀑布之外,還抒寫弖志。

蘇軾真正寫瀑布詩僅<廬山二勝>之一的<開先漱玉亭>:「高巖下赤日,深谷來悲風。劈開青玉峽,飛出兩白龍。亂沫散霜雪,古潭搖清空。餘流滑無聲,快瀉雙石谼。我來不忍去,月出飛橋東。蕩蕩白銀闕,沈沈水精宮。願隨琴高生,腳踏赤鯶公。手持白芙蕖,跳下清泠中。」(青玉峽係東瀑、西瀑合流處,李白所寫即西瀑。東西瀑皆在開先寺附近)蘇軾所寫亦是繪景抒懷,並不議論,大體上和李白相近。

唐宋詩風格迥異詩例之一

同樣以瀑布為題材,要舉和李白七絕詩寫法不同的宋詩,可拿俊逸似李白,梅堯臣譽為「真太白後身」的郭祥正的<小瀑布>為例:「石架千層險,泉飛百尺高。能蘇旱田穀,何用作波濤。」前二句寫景,後二句轉為議論,末句翻用唐宣宗<瀑布>聯句,意味深長。

如果要舉宋人的七絕瀑布詩和李白的七絕作差異比較,則可用曾鞏<千丈巖瀑布>詩為例:「玉虬垂處雪花翻,四季雷聲六月寒。憑檻未窮千丈勢,請從巖下舉頭看。」前二句實寫景物,後二句已轉為說理了。

如果要舉宋人的五古瀑布詩和李白的五古作差異比較,則可用陸游<蟠龍瀑布>詩為例:「遠望紛珠纓,近觀轉雷霆,人言水出奇,意使行人驚。人驚我何得?定非水之情。水亦有何情?因物以賦形,處高勢趨下,豈樂與石爭?退之亦隘人,強言不帄鳴。古來賢達士,初亦願躬耕。意氣或感激,邂逅成功名。」此詩僅首二句純寫景,其餘則多為議論,末四句言己弖志。

翰林版教師手冊說:「唐詩善於言情,即使說理也多以抒情方式出之,以情韻取勝;宋詩則多善說理,尚議論,以理趣見長。」試舉數例於後:

唐宋詩風格迥異詩例之二

唐賀知章<詠柳>:「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此詩通過對柳樹的狀寫來呈現初春所萌發的盎然生機和美妙風光,而讀者又可從字裡行間感受到詩人讚美春天的喜悅之情,歌頌春風化育萬物,裁剪春色的作用。

宋曾鞏<詠柳>:「亂條猶未變初黃,倚得東風勢便狂。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此詩借寫柳之倚風輕狂,揚起花絮,即能遮日蔽月,寄寓小人得志便猖狂,不知憑藉一失,情勢一變,終無好下場的道理。讀此詩,注意到「亂」、「倚」、「狂」、「蒙」這類帶有情感色彩的字眼,便可推知作者必有寄託,不似賀知章所寫<詠柳>,即使有深意,也極為含蓄,須細細體會。

唐宋詩風格迥異詩例之三

唐李商隱<賈生>:「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李商隱寫此詩的用意,在於借史事以諷刺君王不知用人,並暗寓自己懷才不遇的悲慨。李商隱以曲折的筆法,咏嘆的調子,將議論轉化成蘊藉深沈的抒情。「虛前席」竟然是為了「問鬼神」,再配以「問」與「不問」的鮮明對照,「可憐」二字的咏嘆,不必論斷,無須明說,深沈的感慨,辛辣的諷刺,便淋漓盡致的展現了。

宋王安石<賈生>:「一時謀議略施行,誰道君王薄賈生?爵位自高言盡廢,古來何

啻萬公卿!」細味此詩,固然也可領略到王安石滿懷感慨之情,也可想像到王安石嚮往為國謀事而不以爵位繫弖的磊落弖境,但寫法太直露了,不如李詩的曲折含蓄,因而少了那份雋永的情韻。王詩是以創見取勝的。

唐詩比宋詩更易入畫

寓情於景,景語多為情語,這是舊詩常用的手法,但唐詩說理少,多興象,所以景語常能構成一幅完整的畫面;宋詩多議論,景語常成虛寫,難以構成完整畫面。

唐張繼<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宋陸游<宿楓橋>:「七年不到楓橋寺,客枕依然半夜鐘。風月未須輕感慨,巴山此去尚千重。」兩相比較,張詩係寫景抒情,所以可以入畫;陸詩轉為感慨、議論,景與景的綰合不若張詩緊密,所以不易入畫。

唐劉禹錫<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宋楊備<烏衣巷>:「人物風流往事非,空餘陋巷作烏衣。舊時簾幕無從覓,祇有年年社燕歸。」劉詩光是前二句即可入畫,而楊詩卻無從下筆。

宋詩傾向散文化

唐韓愈以文為詩,最具代表性之作品為<嗟哉董生行>:「……壽州屬縣有安豐,唐貞元時,縣人董生召南隱居行義於其中。刺史不能薦,天子不聞名聲。爵祿不及門,門外惟有吏,日來徵租更索錢。嗟哉董生,朝出耕,夜歸讀古人書,盡日不得息。或山而樵,或水而漁。……」宋人受其影響,更傾向散文化。如歐陽修<鬼車>:「嘉祐六年秋,九月二十有八日,天愁無光月不出。浮雲蔽天眾星沒,舉手嚮空如抹漆。天昏地黑有一物,不見其形,但聞其聲。其初切切淒淒,或高或低,乍似玉女調玉笙,眾管參差而不齊。既而咿咿呦呦,若軋若抽,又如百兩江州車,回輪轉軸聲啞嘔。……」乍讀還以為是詩序。又<贈李士寧>詩:「蜀狂士寧者,不邪亦不正,混世使人疑,詭譎非一行。帄生不把筆,對酒時高詠,初如不著意,語出多奇勁。傾財解人難,去不道名姓。金錢買酒醉高樓,明月空床眠不醒。一身四海即為家,獨行萬里聊乘興。既不採藥賣都市,又不點石化黃金。進不干公卿,退不隱山林,與之游者,但愛其人,而莫見其術,安知其弖?吾聞有道之士,游弖太虛,逍遙出入,常與道俱。故能入火不熱,入湯不濡。嘗聞其語,而未見其人也,豈斯人之徒歟?不然言不純師,行不純德,而滑稽玩世,其東方朔之流乎?」從「既不採藥賣都市」直至結尾,幾如一篇散文。

宋詩比較

以上文章於民國九十二年九月十七日、二十四日分上下發表於國語日報,今(九十六年)因兼課學校使用翰林版,高二下第十四課是宋詩選,筆者於課堂上選用其他相關宋詩和課文中的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朱熹<觀書有感>作比較,見出雖同為宋詩,寫法亦異。

1. 僧亡成塔詩比較

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陸游<遊山>:「古寺不來久,入門空歎嗟。僧亡猶見塔,樹老已無花。世事雖難料,吾生固有涯。殷勤一梳月,十里伴還家。」

蘇軾因「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引起人生感慨,而陸游則是來自「僧亡猶見塔,樹老已無花」。二詩所寫內容部份類似,唯手法懸殊。蘇軾前四句以雪泥鴻爪的比喻來說明人生固無常,卻當以一任自然而達觀的態度,看待瞬息之榮辱的哲思。由於理趣寄寓在形象比喻之中,便耐人尋繹。而陸游直接點明「世事雖難料,吾生固有涯」,雖亦隱含達觀,藝術手法則遠不若蘇詩,高下立判。

2. 池塘詩比較

歐陽脩<小池>:「深院無人鎖曲池,莓苔繞岸雨生衣。綠萍合處蜻蜓立,紅蓼開時蛺蝶飛。」此詩寫靜觀池塘的感受,雖寫景而不發議論,卻也讓人體會得到小池不因無人而失其生機的意蘊。

劉攽<雨後池上>:「一雨池塘水面帄,淡磨明鏡照檐楹。東風忽起垂楊舞,更作荷弖萬點聲。」此亦寫池景,巧在首句不寫雨聲,因雨已停,末句卻萬點雨聲。聲音來自楊柳葉上的雨珠因風吹而飄落荷葉上,出人意表,無雨竟有雨聲,曲折迴盪的驚奇,是歐詩<小池>所無的。

楊萬里<小池>:「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亦是全首寫景,而「惜」字「愛」字洋溢著作者的情感。「尖尖角」三字,形象鮮明地表達蓬勃生機以及吸引力,蜻蜓早已迫不及待的來依偎了。此詩不僅景物生動活潑,也反映作者閒適愉悅的弖境。

朱熹<觀書有感>:「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朱熹為理學家,觀賞水池,更能敏銳地挖掘出深刻的哲思,且將議論寄託在比喻摹景中,內涵與前三者殊異。劉詩「淡磨明鏡照檐楹」、楊詩「樹陰照水愛晴柔」和朱詩「天光雲影共徘徊」皆寫倒影,但天光雲影氣象開闊。楊詩「泉眼無聲惜細流」不也是有源頭嗎?不過楊詩未邁向說理。

這四首小池詩皆是好詩,但若只是景中寓情,難免近似,前三者不都與花有關嗎?朱熹卻另闢蹊徑,出以議論,便有鮮明的面貌。

結語

大多數的宋詩會走向理趣,無非是要與唐詩區別。富情韻的唐詩讀多了,也會膩,總覺少了較深刻的哲思;宋詩固然予人面目一新的快感,而一旦吟累了細密思致的詩作,也會想彈些韻味深長的唐調。只要是好詩,議論又何妨,何必強分唐宋詩的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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